猹犬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赐予你生命

【顾飞注意防晒24h/23:00】夜航船

《夜航船》

“你在谷底,有人经过,停下来看了你一眼。

你以为那就是爱情。”

—— 《恐惧先生》 潘柏霖


八月的重庆,天气闷热的要命。天是雾蒙蒙的灰白色,似乎永远在酝酿着一场将下不下的雨。风很少,空气像是凝滞的胶状物,里面浮动着黏稠的水汽,似乎伸出手去抓一把都能抓到满手的湿气。

今年的雨水也的确多。蒋丞到重庆的时候才七月底,这段时间一直落脚在主城区的一家破破烂烂的小旅馆里,旅馆楼下就是个小饭店,早上会支起摊子卖豆浆一类的早点,在店里或者店外的塑料凳子上吃都行。早餐摊临街,早上路上有车过去的时候灰尘就容易被扬起来,让人总疑心喝一口豆浆能灌进去半杯的灰。蒋丞一开始觉得在外面吃不怎么卫生,都是去店里排队占座,直到后来有一回亲眼目睹着两只半根手指那么长的蟑螂你追我赶的从他胳膊肘旁边儿的玻璃墙上飞驰而过——这做为长度计量单位的还是中指——蒋丞就再没在店里面吃过一顿饭。

早餐店的老板估计是为了招揽顾客,弄了一台老式的“大头”电视机,就放在门口正对着那一排塑料凳子的位置上,从店里接的电线过去。早上就放早间新闻,晚上倒是很有风格的锁定了“社会与法”栏目。蒋丞在那喝豆浆的时候也跟着看过几眼新闻,说是最近南边一带发洪水,长江沿线已经有六十多条河流在连日来的降雨里超警戒水位,而其中有五分之三以上已经超出了保证水位。天气预报说长江主汛期的第二波洪峰正在迅速的接近这座位于西南地区的山城,而蒋丞就是要赶在这波洪水导致基础交通瘫痪之前坐火车北上,离开重庆回北京。


“不是,爷爷,您没事吧?”潘智的嗓门穿透了火车站里沸反盈天的人声,隔着电话线都响的蒋丞脑袋疼:“丞儿你这趟是出去扶贫的吗,从重庆到北京那火车得开多久你知道不,买张飞机票怎么就能阻碍祖国大西南的经济发展了?”

“从重庆到北京的飞机票和火车票差不多一个价儿。”蒋丞举着手机找着出票窗口:“你但凡给我打电话之前上百度看一眼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行吧。”潘智应该是换了个姿势,声音也跟着运动了一圈:“反正你一向心里有数。”

“你还在家吗?”蒋丞拖着行李箱转了个身,冲着刚才他后脑勺朝向的方向一个一个窗口看过去。

“我要是在家我声音还能有这个中气?”潘智在那头很响亮的叹了口气:“对了,讲正事,咱俩那房子的钥匙你给带走了吗?你要是带走了我先提前外面订两天酒店。”

“在门口那个小花盆底下压着。”蒋丞很快的答道:“合着你给我打电话说的那些都不叫正事是吗?孙子你现在很嚣张啊?你又从家里逃出来了?”

“我那就是象征性的问问,你那么有数这种事儿还用我操心?”潘智似乎是坐在计程车上,蒋丞听见他小声给开车的师傅指了下路:“哎,对,前面那个小吃摊后边那个路口拐进去就成……我不逃行吗,就跟我妈那几个一起打麻将的阿姨,里面有一个的儿子今年刚考完大学,天天在麻将桌上说的那个起劲儿啊,就一普通一本的会计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清华北大都抢他抢出世界末日来了,一天天的三句一个我儿那个分数两句一个我儿那个学校的,弄得我妈现在看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蒋丞乐了:“你就这么跑出来,下回回去你妈说不定真能弄条钛合金的链子把你拴厕所里。”

“拴马桶上我都认,再这么下去我连马桶都见不着了。”潘智又叹了口气:“我到了,我不跟你讲了,你等着快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上火车站去接你去。”

“好。”蒋丞笑了笑。


火车站挺大,蒋丞拖着箱子找了半天才看见出票口在哪。疫情期间火车站里人算不上很多,座位空的不少,但也基本上是两个人之间空一个两个人之间空一个,放眼望去还有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和编织袋,看着也挺挤的。蒋丞取完票之后就把身份证放回了兜里,一边对着票上的上车口一边找空座,一打眼就看见旁边座位上伸出来一双腿。

重庆这大热天里还穿着牛仔裤和看着就热得慌的厚底儿运动鞋,腿既长,且直,十分嚣张的从一排行李箱中间伸出来,硬是把火车站的便宜塑料凳子坐出了高端秀场的感觉。

蒋丞顿了顿,第一反应是这人挺抗热,第二反应是这腿不错,不知道脸……

还没来得及想完就对上了一张看着就很不好惹的脸,特别是对方还冲他挑衅的扬了扬眉毛。

……脸长得不错。

但是这个表情让蒋丞觉得十分之欠揍。

哦呦好牛//逼哦,还挑眉哦,谁怕谁哦。

于是蒋丞不甘示弱的也挑了回去。

对面又挑了过来。

蒋丞又挑了回去。

来来回回了能有三四个回合,蒋丞忽然意识到现在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显得傻/逼。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隔着两个行李箱和一排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瞪来瞪去……

闲的没事儿干了吗,智商被狗叼走了吗,脑子欠费了吗。


意识到问题的蒋丞选手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欠揍的帅哥左手边坐着个小姑娘,抱着块轮子都快磨秃噜了的滑板低着头,一头剪得很有后现代艺术风格的短发垂下来挡住了脸。蒋丞花了三秒判断出她和旁边的欠揍帅哥应该是兄妹关系,又花了零点五秒发现滑板小姑娘的左边还有个空座。

他在欠揍帅哥的注视下拖着箱子往那个位置走了几步,觉得这个天儿和这种不怎么友善的注视都让人十分之烦躁。

看看看,看你三爷爷呢?

“我能坐这儿吗?”蒋丞压着火气问了一句,语气挺冲。

“你坐吧。”欠揍帅哥虽然看着挺欠揍,但是张嘴讲话的时候居然出人意料的很有礼貌:“空着就坐呗。”

更让蒋丞意外的是他这个口音,说的竟然是普通话而不是重庆话。

“你也是北方人?”蒋丞问。

他问完之后等了大约五六秒的时间,没听到回答,就往右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蒋丞就震惊了。

在他收拾东西坐下的这短短十几秒里,欠揍帅哥居然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个相机,还扭开了镜头的盖子,正举起来对着他。蒋丞一回头就不失时机的按了一下快门,镜头上方顿时亮起一道晃眼的白光,蒋丞觉得自己毫无防备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过去之后已经瞎了。

“你大爷的!”蒋丞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烦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你拍谁呢?”

“拍你。”对方很镇定的回了一句,在蒋丞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的目光里按下相机上的几个按钮,然后把相机递了过来。

“看看,拍的不错,你还挺上镜的。”

“我看你妈……”蒋丞盯着他伸过来的屏幕震撼的说出了前半句,后半句在看清照片之后被他自己咽回去了。

欠揍帅哥笑了声:“你距离当我妈还差点火候。”

真杠啊。蒋丞在心里说。


不得不说,这人的拍照技术是真的不错,那一瞬间蒋丞脸上的烦躁和茫然都被完美的捕捉了下来,身后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杂乱喧闹的车站,被模糊成喧嚣又烟火气的背景板,而透过车站窗户照下来的一束阳光恰好落在他的身后,他像是坐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手里还抓着行李箱的把手。

车站、人群、不耐烦的少年。蒋丞盯着这张照片,感觉无论是从立意还是从构图,直接送到展厅里去都没问题。

车站是个很特殊的地点,它可能意味着出发,也可能意味着到达,还可能意味着一次停泊和中转。这里每天会经过形形色色的许多人,从某个角度来说,这里“人生”的容量是最大的,就像是小说里所谓的矛盾冲突点一样,如果每个人行走过的地方真的都能留下彩色的轨迹,车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线团儿,无数的丝线从这里延伸,义无反顾的奔赴向不同的终点和不同的人生。你永远不知道和你擦肩而过的是怎样的人,往哪去,去做什么。而车站就像是他们人生里的一块切片,被永恒的保留在这座建筑里。

“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你的故事又在哪里。摩肩接踵的城市,异乡人的足迹。”欠揍帅哥小声哼了几句歌,在蒋丞余光里晃了晃手:“就算你再帅,欣赏自己也用不着欣赏这么久吧?”

“……啊。”蒋丞回过神来,把相机递回去:“你照片拍的挺好的,歌唱的也不错。”

“嗯。”欠揍帅哥没跟他客气,点点头在手机上摆弄了几下,递了过来:“我叫顾飞,加个微信吧。”

“啊?”蒋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展开:“这就不用了吧。”

对面很坚持的没收回手去:“加了我回去才能把照片导出来发给你,要不你那片子就只能躺在电脑里吃灰了。”

我可以吃灰,我的帅照不可以。

蒋丞从产生这个认知到拿出手机扫码一共没用上五秒,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盯着顾飞的头像给他打备注了。

“小兔子乖乖……你这微信名还挺……”

“挺可爱的是吧。”顾飞冲他打了个响指:“备注来一下。”

“蒋丞,草字头加个将来的将的蒋,丞就是丞相的丞。”蒋丞在备注里打下“顾飞”两个字:“头像挺有品位。”

顾飞笑了:“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原文1w加,屏蔽到现在,我真的没脾气了,老福特,你赢了,我认输,只能截取一段发出来

后面这点是偷偷塞进来的,希望不会屏蔽我

蒋丞看着手里的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的亮着红光:“你这乱拍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顾飞你真没为这事儿挨过揍吗。”

“我也不是谁都拍,一般只有让我有拍照的欲//望的才拍。”顾飞一下一下的摁着相机按钮,低着头看内存卡里的照片:“再说能打得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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